同时,《女神异闻录5》游戏内特立独行的 UI 界面美术、庞大的剧情文本份量和游戏中琳琅满目的内容要素,本地化的难度之高是众所皆知。本篇专栏专访到以只身之力,独立监修《女神异闻录5》的功臣「Yuji」,听他分享为游戏本地化工作中幕后的酸甜苦辣。
编辑:首先想先请您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关于个人背景、经历、喜欢的游戏作品、还有曾经参与制作过哪些中文化游戏?
Yuji:各位好,我是 SEGA AMUSEMENTS TAIWAN CS(家用主机)商品支援课课长 Yuji。目前负责统筹 SEGA 旗下家用主机游戏的繁体中文化事务。
经历上,出社会以来一直都是编辑。我曾经在青文出版社任职,制作过电玩攻略本,也短暂做过日本「ファミ通」的授权中文版「电玩通」游戏杂志。接着在东立出版社「新少年快报」编辑部工作,一直做到总编辑。然后转职到日本枻出版社,在日本短期研修后回到台湾子公司,编制一些生活风格类的杂志。在多年编辑的职涯中,累积了电玩游戏、文化与生活风格等相关经验。
进入 SEGA 后负责《女神异闻录5》的中文化监制工作。虽然手上的资源有限,但当时只觉得「总是有办法的吧!」,可以说是相当乐天又很正向。但实际执行后才发现「事情并不单纯(笑)」,真的是拼了命大爆肝才完成这项重责大任。
编辑:可以分享一下您的电玩经历吗?
Yuji:小时候玩过的主机有 Atari、任天堂红白机(Family Computer)、PC Engine 等等。玩电玩游戏一直到现在,各种次世代主机都有接触。从小跟哥哥一有钱就存起来买主机。对电玩游戏没有喜好问题,各式各样的游戏都玩!因为电玩的世界实在太神奇太好玩了。
现在虽然因为工作忙碌比较没时间玩,但某个知名的「狩猎游戏」也集中玩了 270 小时左右。另外像《魔法气泡 俄罗斯方块(ぷよぷよテトリス)》是最近常和朋友一起同乐的游戏。也喜欢短时间内可以快速游玩的格斗对战类游戏。
编辑:第一个中文化工作就是知名游戏《女神异闻录5》,当时的心情是?
Yuji:当时的心情是 30% 高兴,70% 担心跟压力。作为玩家当然十分兴奋,不过我也知道这是很大的挑战,毕竟是非常知名的作品。而且《女神异闻录5》内容庞大,我也很担心自己一个人是否能做到面面俱到。
简单的总结来说,最初的心情就是「究竟我有没有办法用作品的爱来克服一切困难」吧。
编辑:接下这个任务后,与翻译前作《女神异闻录4 黄金版》的 SIE 中文化中心有没有联系?有没有去承接他们的意见和经验、接续之前订下来的名词和惯例之类?
Yuji:当初在日本开准备会议时,ATLUS 有先给我一些SIE完成的《女神异闻录4 黄金版》繁体中文档案。当时我就是使用这些档案,然后再玩一遍《女神异闻录4 黄金版》,整理出《女神异闻录5》中会用到的资料。
我和 ATLUS 一起工作时,感觉到他们是一间很要求高品质的游戏公司。跟 ATLUS 确认事情或提案,他们总是会很认真的花时间思考回复。不过,因为要确保游戏品质与制作原则,提案有很多都没有通过就是了。
《女神异闻录4》繁体中文版游戏画面
编辑:当初在 9 月 15 日推出了日文版本,但中文版本却推迟至 3 月 23 日上市。身为第一线当事者的角色,可以请你说明实际上碰到了什么制作上的困难吗?
Yuji:其实表定的时间就是如此,一开始的规划中就不是走同步发售。因为庞大的文字量使得在翻译上需要花很多时间,比起快速翻译导致游戏体验不佳,我们还是想要花时间尽力做到让大部分玩家都能满意的中文化品质。
编辑:本次的中文化工作,是全程由 SEGA 独立制作的吗?还是有和其他单位合作协力?
Yuji:全程由SEGA 独立制作。当然,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独立制作。就像前面所说的,我负责《女神异闻录5》中文化监制,和外包翻译团队一起工作。目前 SEGA 中文化团队的体制是由社内配置的几位资深中文化工作人员和外部的翻译 ‧ 语言测试公司合作,而这个体制所诞生出的第一号作品就是《女神异闻录5》。
我自己从以前到现在和许多译者、翻译公司一起工作过。当然和外部合作一定会有比较难处理的部分,比方说在翻译档完成后,我们会一一对翻译的内容做检查并修改,但有时译者或翻译公司会有「为什么要修改呢?」的疑问。以译者或翻译公司的立场来说,作品就代表他们的成果,也是专属的履历表,我想每个翻译人都有想要守护自己翻译作品的心情是很正常的。因此,在双方都有「我的翻译才是正确的」的想法下,必须花时间去彼此讨论磨合才行。
你知道,译者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们提的建议不见得会被全盘接受。而且说真的,就是因为中文化过程所做的一些本地化修改并没有正确答案,所以要尽量讨论出整个团队都能接受的结果才行。
编辑:和翻译社联络的方式是?有常常见面开会沟通吗?
Yuji:都是透过电话跟邮件沟通。有必要的话会另外使用 SKYPE 之类的影像通讯 APP 来开视讯会议。
编辑:整个翻译工作从准备到完成,大约花费了多少时间?
Yuji:《女神异闻录5》中文化的工作从我到日本和 ATLUS 开会后,就开始进行前置工作。在那之后就依序进行翻译、校对、语言测试等工序。
但是,不管整个团队怎么修正、校对,总是有新的问题不断出现。《女神异闻录5》文本有 400 多万字,虽然合作的外包公司也全力配合来完成所有工作,但我认为还是没有办法在农曆新年前交出和 ATLUS 游戏相同品质的中文化内容。记得 1 月那时我和外包公司的工作人员都很努力的在提升中文化品质,所有人为了这一款游戏都使出了 200% 以上的精力,最后才赶上时间交件。
编辑:和 ATLUS 合作,他们有没有其独特的坚持之处,有的话可以实际举例吗?
Yuji:我记得开会时 ATLUS 海外事业部负责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就是「希望这次中文化的游戏体验,可以让台湾人觉得《女神异闻录5》这个游戏很棒很好玩。」让我抱着一股使命感投入中文化的制作。这也是我坚持的部分。
ATLUS 给我的印象,可以说是典型「日本职人」的感觉吧。他们对自己的游戏很有自信,也很希望带给玩家最棒的作品。对于行程的掌控,ATLUS 的要求也是非常严格。
《女神异闻录5》年初于台北电玩展中展出的样貌
编辑:很好奇实际中文化游戏制作的流程?可以为我们实际解释每个环节各自花了多少工吗?
Yuji:在《女神异闻录5》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藏了数量庞大到令人咋舌的档案,对我们整个团队来说就好像面临「巨兽」般的壮观。
一款游戏的中文化并不是只有单纯翻译,在翻译之前还有许多的前置工作。而《女神异闻录5》的中文化,虽然在这里没有办法详尽的回答,但它确实比一般繁体中文化的工作还要来得繁琐。
当然,儘管我们面临了许许多多的困难,整个团队在倾尽全力的状况下,也交出了不错的成绩单。而为了今后能够继续制作更好的繁体中文化游戏,在《女神异闻录5》繁体中文版发售后,网路上针对本次中文化内容的各种评论,我也都有持续追踪并制作成参考资料。还有玩家填写的网路问卷也都一一阅读,仔细拜读了玩家们的意见。
编辑:听你这样说,P5 的中文化制作真的是非常艰辛困难呢...
Yuji:《女神异闻录5》各方面来说真的是个特例,它本身就具备庞大的故事内容和各种细节。而且 ATLUS 开发时,制作团队也并没有为了中文、英文这些外国语系版本来改变制作方式,他们心里想的只有「要怎么让这游戏更好玩」。
这个讲究其实从这次繁体中文的 UI 就能了解才对。虽然制作起来并不容易,但最后的结果是完成了最棒的游戏。往后,为了制作出优质的繁体中文化游戏,我们中文化团队也会和 ATLUS 进行多方讨论。
编辑:繁体中文版的字体是采用哪种字体呢?
Yuji:字体原则上是配合日本版的样貌,由我找出一些类似的繁体中文字型,制作清单比对,然后再从中选择最为适合的。
编辑:在游戏中很多文字都是镶在色块里面的特殊设计,这方面是怎么处理的呢?
Yuji:这些特别的文字是 ATLUS 制作团队针对我们提出的中文内容,另外花心思特别为繁体中文版设计的,当然完成后都有经过中文化团队的确认是否符合需求。也由于这是制作团队很努力的成果,所以我们也花费许多心力在确认这一块的呈现效果。最后得到玩家们的评价都很不错,因此我认为在这里投入的额外心力是非常值得的。
编辑:游戏里面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翻译。例如龙司满口脏话(例如:「操」)、还有佑介的文青风文言文 (例如:世间怪奇胜书籍 恨己不明眼前疑 ),这些翻译上的巧思是如何发想的呢?
Yuji:除了我所推荐的一部分翻译内容之外,这些巧思大多来自外包公司。这一次整个计画的翻译准则是「能让台湾玩家理解的最佳游戏体验」,并设身处地去想,如果那个角色变成台湾人,他会说什么样的台词?反覆的花时间思考琢磨后,才有这些翻译文字的诞生。
我认为游戏是带来娱乐性的东西,玩家能不能够在看到游戏画面与文字的当下直接感受到惊奇、乐趣与亲和感,这是十分重要的。另外,有些翻译我们也有参考 ATLUS 所提供的北美版英文翻译内容。
编辑:还有其他印象特别深刻有梗的翻译,当初犹豫很久采用的翻译可以跟我们分享吗?
Yuji:我认为,打电动是一种让人心情愉悦的娱乐,而不是在做学问。因此,网路用语和流行用语在繁体中文化游戏里出现,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本地文化原本就包含各式各样的流行语。
例如台湾知名电子佈告栏 PTT 的网路用语「温拿」、「鲁蛇」,或者是「尚书大人」等华语文化中十分重要的星爷梗。但是,这一切都必须根据游戏情节和日文原稿来适度处理,如果滥用,就显得越俎代庖了。
游戏繁体中文化工作人员的角色就像是美化演员的造型师,不是要来抢演员风头的,必须时时小心留意做好辅助者的角色。
编辑:工作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令你印象深刻的事件可以分享?
Yuji:主角据点的咖啡厅里不是有个「字谜游戏」吗?繁体中文版里面那可以说是其中一个最大的难关。
当时我的判断是与其让外包公司分神处理这个部分,不如让他们能够专心翻译还比较好,因此我就自己一个人开始制作这个全新的「繁体中文字谜游戏」。在以前大学中文教授还有图书馆各种文史资料的帮助下才总算完成,大概有一个月的下班时间都花在这个字谜游戏上了。虽然这个字谜游戏只是游戏中很小的一个环节,但我觉得《女神异闻录5》里每个环节都很重要,如果少了某一个,《女神异闻录5》就不算是完整的吧。
编辑:好险最后终于顺利把繁体中文化的工作完成!完事后收到玩家回应,心中对于这作品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呢?
Yuji:发出最后一封信、在所有测试内容旁打上勾勾的记号后,我就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海报里的主角那样整个人都跪了下来啊!(笑)当然心里还是感到有一点不安,「确实检查到每个细节了吗?内容够完美了吗?」难免会有这样子的疑虑在。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很荣幸有这个机会能担任《女神异闻录5》中文版的监制,除了感谢还是只有感谢。
编辑:那再叫你做一次,你要不要?
Yuji:做完后朋友都说我的气色看起来很糟,不太健康。再一次我应该...办不到。(笑)
编辑:访谈最后,请您对游玩了繁体中文版《女神异闻录5》的玩家们发表一些感言。
Yuji:整个工作最棒的部分,就是看到不懂日文的玩家游玩了中文版之后的反应。例如「《女神异闻录5》太棒了」、「怪盗团赞啦!」、「双叶和惣治郎的剧情让我好感动」等等。以前我做杂志、漫画的工作也是抱着一样的想法,如果能让不懂外语的人瞭解更多国外杰出作品的内容,并且能让看的人(玩的人)从中获得一些感动,就会觉得很开心。
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太多狗屁倒灶的事情,如果因为繁体中文版《女神异闻录5》,可以让玩家们藉由「进入内心世界,让作恶多端的大人们悔改!」来发散一天工作学习的疲惫心累,得到明天继续向前的勇气与力量,我就会觉得努力中文化是有意义的。
繁体中文版《女神异闻录5》这款大受欢迎的游戏,想必今后也将在华语圈玩家们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没尝试过《女神异闻录5》的玩家请务必游玩看看,而已经游玩过的玩家也不妨尝试第⼆轮挑战,一定会有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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