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幻想10》不光是SQUARE的,也是主机游戏,乃至整个游戏产业的一个重要分水岭。SQUARE从最早的濒临破产到起死回生,到慢慢缓过劲来,又持续打拼多年,积攒了一股巨大势能,最后一下全部释放,《最终幻想10》正好就是在SQUARE的巅峰状态下挥出的一记重拳,咣一拳打趴了所有对手,征服了玩家的心。
当年SQUARE觉得自己简直无敌了,做什么来什么,玩家呼声一浪高过一浪。7代成功后,SQUARE稍作休整,决定趁势追击,于是哗一下拉开一条巨幅的产品线,《FF8》,《FF9》,《FF10》接踵而至,网游、续作也跟着来,箭如发机。而且不光是这,连电影都来了。《最终幻想10》比电影上映刚好晚半个月,排期密度非常高。
SQUARE当时信心爆棚,没人相信电影最后会惨成那样,但现实就是这么骨感,忙活几年下来,一增一减全给赔进去,只能屈尊合并。《最终幻想10》在战术上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成功,却最终改变不了战略上的整体溃败,这给后来很多厂商上了生动一课,告诫大家要懂得知进退,这一点很重要。
为什么说《最终幻想10》空前绝后呢?先是剧情的结构。按照我个人的理解,游戏剧情的结构可以概括成“两分三问”这四个字。制作人首先要明确“两分”,就是把该慢的留给自己,把该快的交给玩家,慢慢把一件事讲完,然后让玩家去成长,再讲下件事,张弛有度,这就是节奏感。很多作品权衡不好这点,要么弄得剧情拖沓,要么地雷踩到抓狂。其实不光《最终幻想10》,历代FF在这点上都是千锤百炼,节奏感是基本功,是权衡一款游戏整体水平的一个重要标准。
再来是“三问”,叫一问天,二问情,三问道。屌丝战胜大魔王就是问天,问情代表羁绊,套过来叫仲间关系,大家路上帮帮手吐吐槽,谈谈恋爱,进而这种相互关系敦促着主角不断自问,最后问出了道道,才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为何而战。
任何一部优秀的作品都离不开这三要素,当然你可以突出其中一项做到满分,成为你的主题。《最终幻想10》破天荒把三项都做到了顶,问天,为人类的原罪绝望到无以复加;问情,幻光河哭得一塌糊涂;问道,感慨大家都回归原位,最后FAMI实在挑不出刺,说你就残缺点吧,残缺也是一种美,就给了个39分。
三项全能的作品不少,因为这只是个技术活,考验的是制作人讲故事的能力,但从深度上讲,直到今天,能到《最终幻想10》这么深的依然凤毛棱角。《最终幻想10》每通关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最早PS2上看不懂日文,就只能玩系统,后来有了PSV版,有了中文,但还是不清不楚,有深度的作品就是这样,你必须要反复读解,幸好我在每个剧情点都放了个存档,至今没事还拿出来翻翻,才感受到这个创作人的思想特别有意思。
野岛一成才华横溢,他是那种典型的自由主义者,跟喜多郎有点像,喜多郎是做音乐的,伟大的艺术家,两人长得还特像,长发飘飘。《最终幻想10》的终极主题你一下是看不出来的,要反复看,才能找出点眉目。它其实是一个无政府主义的知识分子通过游戏的方式,在寻找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出路。当然大同世界本来就是个乌托邦幻想,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即使明白永远到不了零点,也想无限接近,这就是《最终幻想10》的创作初衷。
另外他看到了科学和人性的关系,就是科学能用严密的逻辑来解释人性,但人性往往不能客观地看待科学。所以人类一次次创造机器,却用机器一次次毁灭自己,正因为人有欲望,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而且还没法消除,所以辛才会一次次复活,才会有“史匹拉”这种螺旋世界的存在。
他建了个理想世界的模型,放进一颗绝望的心。人们被困在一个鸟笼子里,看不到新生的太阳,只能祈求亡者的超度,送走黄昏中眷恋的悲怆。所以你看它的歌词,“天际中遥远的声音,月亮渗入镜里,心在颤动,眼中摇晃的星,泪水难隐……”,配上一曲“异界送”,心都碎了。
最后他找到了破局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很多作品的收尾都落到这个点上,就是“至诚协作,求同存异”。虽然今天人们也没办法完全做到这点,但只要是朝着这个方向,未来就有戏。野岛一成走了非常险的一步棋,因为一旦涉及到这个主题,稍微把握不好的话,就会很空泛缥缈,很难拿捏。所以一定要实体化,把空寂落到实处,《重力异想世界》和《女神异闻录》在这点上做得也非常好,抽象所指和具象的能指一一对应,不至于思考混乱。
主机游戏发展到今天,从FC开始,数来数去不过30年,同时游戏界的权威机构,全球游戏者开发大会到明年刚好也是30年,比我还小一岁,非常年轻。但就这么短短的30年,诞生了无数的作品,这是迄今为止任何一个艺术门类都望其项背的。当然数量上值得肯定,但你再仔细一看,发现即使再多游戏,每年一盘点下来,精品总是只有那么几款,说明深度跟数量没太大关系。尤其是RPG这个重量级的分类,作品恨不得堆成山,结果拿来一比较,还是那几坛陈年老酒最香。
何况《最终幻想10》是14年前的老物了啊,等于只花了一半时间就创造了巅峰。那是一个创造IP的时代,大家拼命爬坡,想象力都爆了棚,经典层出不穷,《最终幻想10》是那段光辉岁月中最美的瞬间。之后就开始整体滑坡,一路往下滑,滑进一个沿用IP的时代。一旦大家都捉襟了,只能靠旧酒新瓶,所以《最终幻想10》也可以说是整个游戏产业的一个分水岭。
今天很多玩家反感炒冷饭,但我觉得对玩家来说,首先要会分辨,像《最终幻想10》这种我就非常支持,它不单单再是一款游戏,而是成了一种文化的传承,让更多玩家去体验经典,传承经典,进而更深地认识游戏,认识这门新兴的艺术门类,这对整个产业来讲都至关重要。
文/品游师(微信公号:gamewhy2015,一个喜欢写作文的游戏玩家)